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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邊有棵許願樹

該死,又迷路了。
  我轉動方向盤倒車,坐在後排的衛局長和思秘書毫不理會我的氣憤情緒,兩人在後座上聊得正歡,巴不得這條路無止境地延長下去。下午我們三個人出差辦完事,思秘書不知從哪裡打聽到這附近有一棵許願樹,建議過來遊玩許願。街邊買來的盜版地圖印得不清不楚,我們非但沒找到許願樹,還把方向也迷失了。
  終於在一個三岔路口,我們找到一個養蜂人問路。
  “你們的地圖畫錯了,難怪找不到,我賣給你們一張,三塊錢。”那養蜂人朝我笑,一張老臉皺得象朵乾枯花。我隱隱有種受騙的感覺,但為了能離開這個迷魂陣,還是遞給她三塊錢。老人把一張殘破報紙塞到我手裡,上面用粗鉛筆畫了幾條表示道路的線條。“你們要去許願啊,記住,正的不靈反的靈,你們許什麼願望都要反過來說。”她討好的笑笑,露出發黃的門牙。
  “為什麼?”思秘書探出頭來問。“你沒聽說嗎?去年那棵樹旁邊的湖裡淹死人了,聽說那個死人魂魄不散,寄住在願望樹上。”老人解釋。“真可怕。”思秘書嚇得臉都白了。“你要是害怕,我們就不去了。”衛局長善於察言觀色馬上討好她說。
  我開車,順著老人的地圖指引駛向市區。後坐的兩個人不再說話,我從後視鏡中看到衛局長緊緊握著思秘書的手,一下把她摟在懷裡,我趕緊把目光移開假裝什麼也沒看見,根據多年的經驗,我知道接下來會有一些兒童不宜的事情發生。
  天色陰沉下來,過不了一個小時,黑夜即將來臨。“快看,那是什麼?”我突然發現前面矗立著一棵很高大的樹,筆直地立在深藍色的湖邊。“許願樹。”思秘書叫道。“我們不是回市區嗎?怎麼開到這來了。”衛局長也吃了一驚。
  汽車在樹下停住。我跳下車,一種莫名的恐懼向我襲來,我想他們兩個也感覺到了,思秘書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,說:“可能它希望我們許個願才離開。”“那我們就許個願吧。我不要永遠有錢。”衛局長說道。“我不要永遠美麗。”思秘書說完把目光轉向我。“我要永遠留在這裡。”我說。
  汽車又開動了。我默默祈求心願成真,儘快離開這裡。衛局長坐在我身旁,仔細研究老人給的那份地圖,要是明天趕不回去,有幾份合同就沒法簽了。他問:“思秘書,我們的火車是上午10點開嗎?”“你怎麼問我,票不是在你那兒嗎?”思秘書反問他。他這才想起票在自己的錢夾裡,摸摸皮包卻怎麼也找不到錢夾。這下我們都慌了神,我打開車內燈,他們兩個人把每個小角落都翻個了遍還是沒找著。衛局長擦擦鼻頭的汗,“剛才還在的,怎麼一下就不見了。”
  “難道掉在車外了?”思秘書問,她的俏臉蛋?時變得鐵青。下午衛局長一直坐在車裡,只在許願樹下離開過汽車。我把車停在路邊。“為什麼停車?”思秘書神經質地叫起來。我說:“我不想浪費汽油。”把頭轉向衛局長,“我們現在是回去找錢包還是繼續往前開?”“讓我想一下。”他點燃一支煙用力吸。車票丟了沒關係,可錢包裡有一張銀行卡是這次出差人家送給他的,裡面有十幾萬人民幣,說什麼也得找回來。但那棵許願樹實在很邪門,搞不好會惡鬼纏身。
  就在這時,車內燈“??”閃了一下。思秘書嚇得直嚷嚷快開車。“吵什麼?電路接觸不良,有什麼好怕的?”衛局長吼道,好象故意跟她唱反調,叫我把車開回許願樹那兒。“我不回去,那裡有鬼。”思秘書大叫。“不回去,那你下車在這裡等我們。”衛局長示意我停車讓她下去。
  外面月光暗淡,樹影迷亂,偶爾能聽到輕微地不知名動物跑動的聲音。思秘書怕得要命,哪裡敢下車?她伏在後座上嗚嗚地哭。我調轉車頭,向許願樹駛去。回程用去十分鐘時間,誰也沒說話。到了樹下,我和衛局長打著火機,找了半晌也沒見錢包蹤影。樹葉沙沙響,我扭了扭發酸的脖子,向樹上望去,只見許願樹上陰影重迭,好象有一片裙子似的東西在飄搖。我忍不住定定看著那東西,猜想那是不是真的。要是真的就太恐怖了,我越看越覺得有個女人掛在上面。突然肩頭被人拍了一下。
  “我們回去吧。”衛局長說。“啊。”我禁不住大叫。“你怎麼了?”他問。“你剛才拍我,嚇了我一跳。”我說。我們倆回到車內。思秘書膽顫心驚地問:“剛才你看見什麼了?為什麼要叫?”我沒好氣地說我見鬼了。沒想到這句黑幽默又引得她低聲哭泣起來。
  我們回城區,預計一個多個小時的路程,走到天黑黑還是沒能離開這片樹林。思秘書的神經幾乎崩潰了,大概是受剌激過了頭,她雙手抓著車門,朝窗外大喊大叫,招喚她聽說過的所有神仙來保佑她。我們都由著她喊,在死寂的樹林子裡,她的聲音可以傳得很遠,說不定會吸引當地居民來解救我們。現在就算那個養蜂人出價100元賣地圖,我也會毫不遲疑的掏錢。我們希望在路上能遇見什麼人,更懼怕遇見不是人的東西。
  一隻野貓猛地竄過公路。我本能地避開它。車子開到路邊,速度很快,幾叢樹葉刷刷打在車身上,思秘書躲閃不及,臉上被抽出幾道血痕。她又找到新的理由哭起來。剛開始我沒放在心上,後來聽她嚷嚷說癢,回頭看去,只見她的臉腫得象豬頭一樣。“可能是皮膚過敏。”衛局長判斷。“不是的,是許願樹在做怪。是那個鬼魂纏上我們了。”她不住地抓臉,一道道血痕浮現,使她變得異常恐怖。看著她的怪臉,我有一種想極力擺脫她把她丟下車的強烈欲望。衛局長的眼神也和我一樣,雖然這個女人幾個小時前還美得讓他想入非非,可眼下她實在太詭異了,也許真的被溺死鬼纏上身。
  在一個拐角處,我停住車。“為什麼停車?”思秘書在後面掐著我的肩膀猛搖。“沒有汽油了。”我說,用力掙開她的手。“那我們怎麼辦?我不想死在這裡。”她又轉過身想抱住衛局長。沒想到他象避麻風病人一樣躲開她。“我們下車吧。也許附近有人家。”他說。我心知肚明,答道:“好象我剛才看到遠遠的一點燈光。我們去看看。”“我不下去。”思秘書縮在座位上發抖。“不去你就留在這裡,看那個鬼會不會來找你。“衛局長嚇她。果然,她馬上從車上跳了下來跟著我們。我們兩個人走得飛快,她穿著高跟鞋,走不了多遠就摔了一跤,我們好似得了信號,同時沖向汽車,關上門,我發動引擎。
  “你們這兩個騙子,不得好死。”她撲到車門上破口大?,又拚命拉住車窗玻璃,見我們是死了心地拋下她,於是破口大?:“別以為你們走得出去,陳司機,你忘了你的願望了嗎?你永遠也別想離開這裡。”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裡,幾分鐘之後連呼叫聲也聽不到了。
  車內一片寂靜。我盯著前路,腦袋裡轟轟烈烈回蕩著她最後說出的幾個字,心想我就不信這個邪。“唉。”衛局長歎了一口氣。“你還好吧?”我問。“我有點想吐,你停車。”他說。我停下車。他打開門說想呼吸些新鮮空氣,下了車,逃也似地鑽進了樹林裡。看來思秘書的話對他產生了作用。
  好吧。就剩我了。我咬咬牙,發動引擎。汽車再度向前急駛。我真笨,怎麼早沒發現呢?密密麻麻的樹林上架著電線,公路是縱橫交錯的,電線卻只有那麼幾根,我只要沿著電線走就可以闖出這個迷魂陣了。我大罵自己遲鈍,又為這個新發現鼓舞著,加大馬力向前路沖去。
  黑鴉鴉的樹木漸漸變矮,路的兩旁出現了我印象中沒有見過的長茅野草,那麼,我是闖出來了。我大笑,一時間眼淚迷糊了視線。我抹去淚水,突然看見電線斷了,最後一根電杆木佇立在那裡,頂端空無一物,那是一根廢棄的電杆木。我的心好象一瞬間停止了跳動,想?住車,可已經來不及了,汽車碾過長茅草地,象一匹脫韁的野馬,沖進湖裡。
  湖邊有一棵許願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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